韋時被拿下之後，他不應該是第二個嗎？

“太傅不必多心，朕沒有其他的意思。“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，韋辰平靜無比地說著，自己走上了高臺。在這過程中，他都坦然背對著他，絲毫不擔心他會暴起發難。

“從來沒有帝王會放過背叛者。“朱如冬冷漠地說道。一個再仁慈的帝王也不可能給背叛的人活路，因為經歷過背叛的人，都知道這是何等慘烈而心痛的過程。

信任不是銀子，被花出去了還可以再掙回來，那是真心實意的付出。朱如冬好像已經看到了自己的下場，不過……他的唇角浮出一絲冷笑，想要殺死他，並沒有那麽容易。

逃跑不是決鬥。只要他想，他還是可以脫身的，他只是想知道韋辰到底在打什麽主意。

韋辰先搭上大哥的脈，確認他是真的睡著之後，才起身俯視著朱如冬：“我知道你的籌碼，你如果真的想走，我們的人再多，只怕也攔不住。不過你可以先聽一聽我的條件，如果可以接受，咱們慢慢商量。“

從來沒聽說過帝王還要和亂臣賊子商量的，朱如冬神情不變，打算繼續看他演戲，韋辰看出了他的不信任，也不氣惱，只是無謂地搖了搖頭：“太傅，我從未相信過你，所以你這一次的動作也在我意料之中。我們既然誰都沒相信過誰，那就誰都不欠誰的。“

這一番話大概是前所未有，朱如冬消化了一會兒才反問：“為什麽？“

“因為我要收回的是我退位前的黎國，不是那些無用的人頭。“韋辰很認真地回答，“而且，我答應過一個人，絕對不會傷害你。“

他說著，目光一凝，微笑著註視著遠方。朱如冬警惕地回頭，卻看到一個熟悉的紅衣身影。

輕盈的腳步，卻帶不來輕快的心情。大紅衣衫的女子勁裝佩劍，快步沖入殿中，滿臉焦急，直到看到朱如冬好端端地站地那裏，才微微露了點喜色。

不用說，這個人就是朱如冬的妹妹，朱子玉了。

但朱如冬看到她的時候，卻沒有她那樣的喜悅，反而一道厲色閃過。他沈著聲音緩緩道：“子玉，你已經投了他們了？“

朱如冬在家裏一向極有威懾力，就是他和子玉的娘親也輕朱不敢違了他的意思。朱子玉倏然看到他如此淩厲的眼神，心猛地一顫，喜悅慢慢淡了下去。

是啊，雖說自己和韋辰求情，留哥哥一條性命。但如果真的說起來，是自己先背叛了哥哥呢……

想到這裏，她的神色瞬間就變了幾變，低了頭不說話。這時韋時已經有人接了手，紫黛也不用看著他，反倒款款走下去，不顧朱如冬要吃人一樣的目光，柔聲說道：“子玉，先去收拾一下吧，明天要忙一天，沒有精神可不行。“

她說的自然是大婚的事情，朱如冬卻只是聽朱子玉說過那一次，根本不知道他們打算讓這件事成親，豁然擡首，目光直射紫黛：“你們想做什麽？“

他的目光對付一般人是極有效的，但紫黛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，在這樣的壓力下反而淺淺笑了起來：“朱大人不必著急，聖旨已經下到朱府，明天明王爺與令妹結親，舉國相慶。陛下說了，為表朱家忠心，定要舉辦一場最盛大的婚禮。“

這幾天入宮以來，她一直被逼問著和韋時在一起時的動向，謊言又編得不太圓滿，每一次都要心驚膽戰地想著自己怎麽圓謊，根本顧不得其他。直到紫黛後來說了話，韋時特許，她才能時常到紫黛那裏去，和她說一說話解悶。

更重要的是，她明白了許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。她的母親從一個婢女一直做到正室，憑的不僅是容顏，更是許多卑鄙的詭計。雖然她和母親的接觸並不多，但真正要怎樣做一個好妻子，母親並沒有成功地教導過她。紫黛雖然也沒什麽經驗，但在翠倩樓的無數閱歷讓她對人心的洞察更為直接明顯。在和紫黛的交往中，朱子玉才真正漸漸成熟了起來，也想明白了自己今後面臨的是什麽樣的生活。

嫁到王府，自己就是明王府的女主人，再不能像以前那樣為所欲為，更不能指望著家族和王府的保護。相反，從出嫁的那一天起，她就要成為一個保護者，保護自己的家，自己的丈夫，以及……未來自己的寶寶。

這些天，朱霜霜在外東奔西闖，殺進殺出，朱子玉在宮裏看似平安，心神的震蕩卻只怕比朱霜霜還要強烈。也正是因此，她根本沒有再想到朱如冬對此事的態度，整顆心不是想著未知的未來，就是系在不知道是否無事的韋廣暉身上。

這時真正看到了大哥，她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，才真正擔憂起來。自己那些美好的憧憬，說起來，還是建立在泡沫之上。而這些事情，卻是掌握在這些男人手裏的。想到這裏，這個本來心情明朗的女子不由得有些不安，還好紫黛緊緊握住了她的手，淡淡微笑道：“此事不管是陛下還是時王爺都曾下過旨，朱大人也從來沒有反對過，子玉妹妹，你不必擔心。“

朱如冬所想卻比朱子玉要多得多。對男子來說，尤其是有權有勢的男子來說，娶妻與其是娶一個賢良的主婦回家，更不如說是娶一個政治上的助力。當初他看上的便是明王府的與世無爭，又身份清貴。只要這黎國還是韋氏當家，不管最後鬥爭誰勝，明王府都不會受到牽連，是再安穩不過的所在。而且韋廣暉是三位皇子中，唯一不覬覦皇位的人，難得的心性開明。所以當初朱子玉到了指婚年紀時，他就率先表露了心思，當然別人也就順水推舟，讓這件事成了事實。

可是他沒想到，韋廣暉居然在最關鍵的時候選了二哥，從而站到了韋時的對立面！如果現在這門親事與當初已經截然不同，就算是結了親，韋辰也看清了他的動向，再不會像以前那樣相信自己，那結親帶來的好處就一點都沒有了！

想到這裏，他冷笑著直視紫黛：“成親？成親總要三媒六聘，禮在哪裏？文書在哪裏？我是她的親兄長，都不知道這件事已經進行到這種程度，你們憑什麽成親？還是你想明天直接把我綁到喜臺上，讓我給她上禮教課？“

果然是這樣……朱子玉從聽到第一個字開始，心頭就涼得不能再涼。果然哥哥還是不肯原諒背叛他的人嗎？就算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希望，他也不想讓自己嫁給韋廣暉？到底要怎麽樣才可以！

這幾多年的積威下，朱子玉並不敢申辯，在朱如冬面前也不能不懂禮數地辯解，只能收了銳氣，可憐巴巴地看著紫黛。紫黛與朱子玉接觸的時間也不短了，她早就知道，這個姑娘與韋廣暉一般，都是難得的心胸開闊之人，沒有心機且行為正派。這時看她居然這樣楚楚可憐，心裏也有點不忍，清聲勸朱如冬道：“令妹與明王爺情投意合，不然朱太傅也知道，以她的性子，就算是聖旨也不能讓她嫁給不想嫁的人。現在大勢已定，皇上也想重新重用您，為什麽不給他們一個機會，也給朱大人您自己留一條後路呢？“

韋辰一直沒有說話，聽到這裏微微一笑。現在的情勢很明顯，韋時輸得一敗塗地，但朱如冬卻還有再戰之力。那五路大軍都是他召進來的，如果他真的下令圍攻京城，只怕有一半軍隊會聽從他的指令，而不會相信朱霜霜帶去的那一張聖旨。所以他們對朱如冬的重視程度比韋時更甚。但朱如冬現在又在他們的包圍之中，如果沖出去，只會兩敗俱傷。

總體來說，是他們這一方占了優勢，朱如冬只是個變數。但帝王求的就是穩定，他並不想讓朱如冬再生變化，那樣只會讓黎國大傷元氣。可是這些話如果由他來說，只會讓朱如冬覺得自己在威脅他。由紫黛這樣溫溫柔柔地勸說出來，效果卻要好上不少。

可惜事實是，朱如冬並不相信他們。

“你們只是擔心我引起兵變。“他冷漠地說著，並不看這些人的表情，因為他知道，他們明白自己說的都是事實，“你們不知道起兵的暗號是什麽，是不是有人與那些將領暗中聯絡。如果大軍真的進了城，就算你們把我關押起來，也沒有完全把握，讓他們都服從你們的命令。現在你們要的，不過是兵權。“

沒有人說話，也沒有人可以辯駁，因為他說的正是實情。朱如冬緩緩環視一周，最後目光冷冷地落在朱子玉身上，讓她低下了頭不敢看自己，這才有些失望地說道：“我想過很多次，他們會利用什麽擊敗我，但我從來沒想過是你。“

這一句話終於讓朱子玉無話可說，她睜著清澈的雙眼，無助地看著朱如冬，連連搖頭，卻不知道說什麽。她真的沒有打算過背叛大哥，只是不想卷進這些鬥爭，更不想讓那個總是笑得清朗的韋廣暉死去。她還是只想當那個可以在京城紅衣縱馬的小姑娘，與這家國大事都無關，只要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……

可是為什麽會這樣？為什麽一定要她選擇一方？

她實在想不明白，也無法說得清楚。面對兄長的責備，她只能頹然垂了視線，輕聲地祈求一般地說道：“大哥，我只想咱們全家人都在一起，誰也不要走。你和我們一起吧，好不好？“

“我們？誰是我們？“朱如冬自然知道她說的是她自己和韋廣暉，卻沒想到這十幾天不見，這妹妹的膽子愈來愈大了，不滿地重重哼了一聲。

這樣的聲音通常是他大怒的前奏，朱子玉心裏一凜，不敢再說話。倒是紫黛依然沒放開她的手，對著朱如冬大大方方說道：“子玉妹妹說的大概是皇後娘娘，現在她應該已經到了軍中了。所以皇上才會說，朱家世代忠良，必要予以重賞。“

這卻是朱如冬並不知道的，他雙眼一瞇，一股寒氣頓時就透出來，讓謝羽和若水都暗自警惕，生怕他對紫黛暴起發難。紫黛也微微拉著朱子玉遠離了兩步，只是依然視線不離朱如冬的雙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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